所謂靜謐的肅殺並不是單指氣氛,其中也包含著旁觀人的感受所匯聚而成。
在有著神聖大學的卡爾佩恩城市內,其中一家不起眼的酒館內,酒保擦拭著玻璃杯,並透過它來觀望室內。
真的要說起來,造成其中原因正是在中心點的一男二女身上。
「所以說,她是誰?」
標準的修羅場開局,有著金髮碧眼的女子,穿著一身不符合這座莊嚴首都的東方服飾,手掌拍在桌上。
酒保精明的眼神很清楚所有物受到怎樣的衝擊,預先就把賠償單寫好,準備等「戰爭」結束後遞交給勝利者。
無論是手勁還是那凝鍊的眼神,都說明金髮女子不是簡單貨色,要是真的敢在這個時候上去搭訕,只會成為城市河底下的藻屑。
「……如果我說是任務的夥伴你信嗎?」
對面仍是東方服飾的金髮男性,而身邊卻跟著一位特別的女性。
之所以用特別來說,因為她就是這座城市內大學的學生。
──換言之,她是女武神。
這個神聖的職業在市民的心目中有著怎樣的高度,即便是路邊的乞丐也清楚。
這是個對於金髮女子來說極為不利的局面,已經有酒客在嚷嚷著叫士兵過來處理。
即便如此,她仍沒有畏懼。
沒有同伴的日子她早已接受過,成長的地方就是如此,現在如此又何妨?
「那你剛剛還親吻她的手臂?」
大理石製的地板發出清脆的哀鳴,這讓酒保額頭的青筋跳出,估算著怎麼不讓人跑掉。
金髮女子容貌並不算是整個城市中的絕色,真要說起來大眾的價值觀仍在南方精靈那邊,對於這種大氣的容貌並無特別評價。
但酒保卻注意到對方卻是十分耐看的。
這種女人,很適合當老婆,就看那個小子會不會選了。
「這是禮儀,師姐……」
慌張的男人很想處理好眼前的關係,無奈只追求力量的他對於感情的處理時在笨拙,使得他身後的女武神也露出不悅。
「哦?那麼說起來你又是他的誰?」
有著亞麻色辮子的女武神挑釁的起身與金髮女子對視,臉上盡是嘲弄。
「女武神閣下……」男子似乎還想辯解什麼,無奈兩個女人同時出聲,迅速將他從不擅長的戰場中踢開。
「唉,這傢伙實在太嫩。」酒保身邊一個冒險家服飾的人,蹲坐在地上,且似乎是在用著小型火爐燒著什麼。
最近老是很多這種冒險家,對此似乎那位倉庫管理的巨魔還對卡爾里斯議會發出抱怨,表示自己上班時間受到各種男女不知羞恥的貼身騷擾。
「在這燒東西要給錢。」酒保適時的提醒。
「呿,要不是修羅場這麼好玩,誰會跑來這燒礦。」冒險者一個響指,不知從哪跑出來的女僕靜靜地將錢遞上後又迅速消失,其專業性就如同貴族身邊那些專門服侍的下人。
「算你識相,酒館的保羅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。」酒保稍微給自己找了點自尊後,卻見冒險者的心思根本沒在他身上,也就悻悻然繼續看下去。
「我是他的師姊,有責任為他過濾身邊不好的同伴。」
金髮女子剛說完話,有個不知好歹的酒客吹了口哨。
勁風直襲!
還沒理解發生什麼,那個酒客就直接飛出窗外,伴隨著慘叫以及華麗的拋物線,正好落到河中。
在場能夠看清楚動作的不超過五個,酒保很榮幸就是其中一位。
「拳頭沒有觸及到就能夠打飛……獸神少女的招式嗎?」
酒保幾年前見過騎在黑狼背上的少女,其招「崩拳」就有這種威力。
「正確也不算正確,真要說起來流派不同。」冒險家幫忙補充,同時身邊又冒出一位清秀女僕,手上拿著剛剛交易所最新的目錄,據說最熱銷的是什麼套餐之類的。
已經見怪不怪,酒保換了杯子繼續看下去。
「哈!真不用你費心,他的實力很好,我的姊妹也很喜歡他。」
女武神還沒說完話,帶著拳甲的強力直擊就正面迎上!
也算是戰鬥直覺豐富,女武神左手微舉,一面盾牌憑空而出。
讓人耳膜悶震的聲響擴散,幾個圍觀的人有些身體不適,甚至開始對著地板嘔吐。
「姊妹……姊妹……很好你有長進了,丟下師傅還有我,想的竟然是女人!」
雖然對手是女武神,但是金髮女子那殺氣凝實的視線,讓在場的人們打了惡寒。
男人更是百口莫辯,確實自己是受到女武神學生們的喜愛──
──但那是建立在天天跑腿上面!
拔藥草、送商品、跑腿、打雜,這樣的人誰不喜歡啊!
今天也是,幫助這群折磨人的女武神,喝下了不知名的藥水後身體不適,才會被其中一位好心送下來。
──然後就變成這樣了。
「哼哼,他的好大家都知道,每天還會按時報到,簡直是最佳情人。」女武神憑藉著女性直覺意識到了一些端倪,嘴角拉起弧度笑道。
──求求你別火上澆油了。
「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男人!」
金髮女子無視男人內心的獨白,震開女武神的盾。
這一刻金髮女子的內心五味雜陳,難道她就是為了這樣的結果飄洋過海?
曾經,在熟悉的環境下她失去了一切流亡海外。
曾經,在陌生的環境下她被迫接受其他人冷眼。
曾經,在漸熟的環境下她遇見同樣漂泊的男孩。
本來以為自己握有的只可能是武藝,但沒有想到的是,男孩對於自己是多麼溫暖的理想。
僅僅只是與他和平地聊著天,說著過去在故鄉生活的種種,就能夠得到比這裡一切還要多的笑容。
「師姐,你握拳有著縫隙。」
那個男孩曾經稚氣的臉蛋,說出了師傅對於徒弟的告誡。
握拳有著縫隙意味著對於敵人的仁慈,也是對一個武術家來說極為不妙的諭示。
本來不以為意,直到漸漸的兩人的身形開始有了差距。
而那個男孩也漸漸的追逐了力量,直到成為瑞聯坊一員。
我不知道那絞痛的內心是在述說著什麼。
身為女子的無力?
對於他成就的忌妒?
還是其他……別的某種情緒?
想跟他表白,表白自己內心為何會如此這樣糾結,以及這樣的感受到底是什麼。
──但是他離開了,離開這個做為習得「力量」的中轉站。
搭上回程的船,這個消息是一名水手告知的,聽說當時他搭的船不止遇上海盜船,還有從海面漂泊爬上船,並嚷嚷著要制裁的人。
過程如何並不清楚,但他平安的到達了故鄉,並在各處活躍。
為了尋找那種感覺的解答,自己踏上了旅程。
然而──
「那我到底是為了什麼?」
金髮女子的眼淚凝聚在眼角,這讓她的對手笑容頓時尷尬。
糟糕,玩過火,又要被院長罵了。
還沒想到如何辯解,崩山之勢的掌心震歪盾牌,一瞬間女武神的架式不穩,破綻大開。
糟糕糟糕糟糕!
女武神清楚自己右手能夠憑空取槍來直刺避免破綻,但對方手無寸鐵啊!
清緒失控之下沒躲過就準備見血了,這可不符合女武神基本守則內的事項!
就是這個思考的片刻,金髮女子的拳頭逐漸在眼前放大。
女武神這時候卻冒出個念頭,那就是冒險家曾經對他說過的小故事,其中裡面的一句話。
──「我這一拳下去,你可能會死。」
戰鬥是瞬息萬變的,只要剎那間的誤判都會造成死亡,教官的話猶言在耳。
接下來就是等著臉上開花,成為全女武神中的笑柄……
……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發生。
厚實的手掌接住對方的拳頭,不知道何時上前的男子此刻眼神極為認真。
「你想殺了她?」
「你要護著她?」
用疑問句回答彼此,這個關鍵時刻,外頭似乎終於傳來士兵的聲音。
「呿……」冒險家露出陰沉表情,也沒見什麼動作,但外頭如然響起許多馬車聲,許多城市馬車亂停的現象屢見不鮮,連卡爾里斯議會都沒辦法,更何況是管理治安的小小士兵。
總算又能夠將視線回到場內,但此刻比起一開始的肅殺,更顯得詭異。
金髮女子剛強好勝的臉蛋上,有著極為突兀的兩道痕跡。
明明是那麼的不情願,但還是無力阻止情緒的迸發。
明明都已經見到了,卻無法將話說出口。
虎拳的架式十分完美,但不符合的是臉上的表情。
那是哀傷到了極點後,所呈現讓人憐愛的眼淚。
酒館內還能動的男人無不吞沫瞪眼,可惜那位女子的心情明顯就是在她眼前的人身上。
當這個表情不是給你看的時候,誰都清楚這時自己只不過是見證故事的配角。
無論是冒險家與酒保,亦或是酒客們都是。
「師姐你?」
「閉嘴閉嘴閉嘴!」
哽咽的語氣,還有強忍的感情。
這時,被救下的女武神才清楚自己這個玩笑開得太過頭。
「哎呀哎呀,那個……那個啊,小哥只是來我們大學幫忙跑腿的,剛剛都是讓你誤會的話,真的很抱歉!」
女武神之誠實!能夠及時承認錯誤才是好的女武神,所以她又低頭表示道歉。
雖然確實認為小哥很不錯,也產生了點感情,但是當凝視到金髮女子那張臉時,女武神清楚完完全全的輸了。
那是能夠付出一切的神態,對比只是單純認為小哥好用的自己,差距太大。
酒館這時傳來了掌聲,對於能夠認清錯誤並即時道歉的誠實,身為此地的居民給予了敬意。
「那就不打擾兩位了,嘿嘿,告辭告辭。」
語畢,隨著女武神的遠去,酒客們逐漸又把目光放回到場中的男女。
在他們的眼中看來,誤會解開了,該開始一些羞羞的事情吧!
許多酒客可是很清楚酒館二樓有著外地人留宿的房間,看來等等可以去偷聽了。
帶著許多人都懂得笑容,但發展卻並非眾人想的那樣。
「她說的是真的?」還有著些微不清的話語,但聽得出金髮女子話中的好轉。
這時候哪怕是不熟悉的戰場,男子也清楚要怎麼回答。
「當然當然,她可是女武神,在這個地方是要做到誠實的!」
慌亂的神情意外的與男孩時相似,這讓女子破涕為笑。
「好,那麼看你還有沒有進步。」
說完話,還沒來的及搞清楚,對準下巴的升拳讓男子退步迴避。
不止是男子,酒客們也張大嘴。
「師姐?」
「囉嗦!給我好好接招!找你找的好辛苦。」
轉眼間,東方武術的技藝紛紛展現,許多人轉而大呼過癮,連冒險家也睜大雙眼吃著莫名的食物。
由於聞起來味道太奇特,讓酒保特意移開目光問道:「你吃的什麼啊?不像是套餐啊。」
「狗糧。」
場中拳影虛實,打起來的爽快度可不是這邊晚上,醉客互毆的那種野蠻可以比擬。
這是追求武藝力量的同時,也沒有忘記的「美」。
這場決鬥的勝利天秤逐漸導向男子那邊,無論是拳頭的威力還是殺傷,包含體力在內都是他佔優勢。
終於,他成功接住了金髮女子的拳頭,臉上有著苦笑。
「師姐,你握拳還是有著縫隙。」
仍是這句話,但在面色溫和的男子身上,還有暗示對方仁慈的褒意。
但下一秒,男子的笑容就僵硬在臉上。
原因無它,破空之風的踢擊粉碎了他身側後的牆壁,從威力看來,絕對不輸自己的巔峰一擊。
「所以我練了腿。」
自信呈現在女子臉上,而這也是當初男孩見到過,也是查覺到自己與之有好感的開始。
「那我豈不是逃不掉了?」
「也算你有這份自覺。」
金髮女子往前飛撲,同時封住了男子那仍想回應的嘴唇。
頓時,酒館歡聲雷動!
誰都喜歡看熱鬧,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想看到悲劇收場。
尤其是與貧民街的爭端,更讓人們渴望著一絲能夠使人放心微笑的結果。
酒保也難得把手中破損賠償的單子撕開,揚聲道:「今天的酒,我請啦!」
足以炸裂屋頂歡笑響起,而外頭的士兵這才剛進入酒館,就被旁邊的人拉去灌。
馬車似乎也不知不覺地散了,遠處見到此景的亞麻色髮絲女孩,也放下心真正離去。
在這個大家雀躍的時間點,冒險家這才清完手中的食物,起身後口中喃喃道:「對了,還要問那個女人……」
「你別去打擾,是有什麼問題要問?」
這句話剛好被酒保聽到,他拉住冒險家說道。
只見冒險家眼中充滿著期待,露出與純真無邪完全相反的笑容,呈現的是混亂邪惡。
「蘭什麼時候過來?」
〈全文完〉